讲述人：南京市雨花台区检察院 张凌燕

　　 //

　　外观没有商标，但具备正版芯片的所有功能，案子怎么办？法庭质证所必须的证据不能带走，怎么办？要鉴定830万颗芯片，费用高达9000亿元，怎么办？

　　大家请看这张光盘，它看起来和普通CD没什么区别。但这是一张价值数亿元的光盘，里面存储的是芯片源代码。位于南京市雨花台区的沁恒公司（化名）凭借这份源代码生产、销售芯片，2020年销售额1.4亿元、纳税近4000万。这张叫“晶圆”，上面有3万多个点，每个点切割封装后就是一颗芯片。

　　今天我要讲述的案件故事就与它们有关。

　　2020年腊月二十九，沁恒公司王总来找我，他气呼呼地说：“国某公司销售盗版芯片3年，造成我们1600多万的损失，这么大的案子，你们说放人就放人了？”我赶紧向他解释，公安机关以商标类犯罪提请批准逮捕，证据不足不能批捕，目前取保候审，不等于案子不办了。但他根本不听，丢下一句狠话：案子办黄了，我就举报你！

　　这就是盗版芯片，它具备了沁恒公司CH340芯片的所有功能，但外观根本没有商标，定什么罪？案子怎么办？说实话，当时我蒙了。我们咨询芯片制造专家、请教法学教授、检索全国案例，还到深圳南山检察院取经，经过反复论证，我们建议公安机关转变侦查思路，往侵犯著作权罪方向重新取证。

　　侵权侵权，首先得有权利。这是CH340芯片的著作权证书。国家版权局的颁证时间是2020年，证书上记载的作品完成时间是2011年，本案侵权行为发生在2016至2019年。据了解，2011年是沁恒公司自我申报的作品完成时间。权利究竟何时取得，必须进行实质审查，调取芯片源代码。

　　本以为沁恒公司为了维权会愉快地配合。没想到，公司负责人坚决反对。负责人说：“检察官，我们公司140多个员工都靠这个源代码过日子，我们花了十年时间，投入了上千万研发资金才有今天啊。你们只能看，绝不能拷走，万一泄露出去，公司就完了。”

　　那天，大家从早上一直僵持到下午5点多。一边是企业的核心技术，一边是法庭质证所必须的证据。怎么办？经过反复协商，我们决定，由公安机关现场勘验提取源代码，检察机关同步审查证据，沁恒公司全程在场见证。提取的源代码封存在公司保险柜中，24小时监控防止篡改，法庭质证环节也在公司内部进行。整个办案过程，源代码从未离开过沁恒公司。我们用这种方式，既打消了权利人的顾虑，又确保了证据的合法性。

　　经过查验源代码，沁恒公司的确在2011年就取得了计算机软件著作权。然而，这个难题解决了，鉴定又遇到了大麻烦。

　　侵权单位国某公司的法人高某态度十分嚣张，他质问我说：“检察官，你学过半导体吗？芯片你懂吗？你一个外行凭什么说我侵权？再说，公安只抽检了1颗芯片，凭什么说我830万颗芯片都是侵权的？我要求重新鉴定、全部鉴定！”

　　要解决鉴定难题，必须搞懂芯片是如何制造出来的，又是如何反向破解的。

　　大家请看，软件工程师编写的是芯片源代码，转化成计算机语言就是二进制代码，“1”代表晶体管接触、导电，“0”代表不接触、不导电。GDS文件就是记录了无数个“1”和“0”组合方式的母版，通俗地说，它就是制造芯片的图纸。这就是光刻机根据GDS文件，在微观世界建造出层层叠叠的高楼大厦。鉴定芯片是否盗版，就是要将两颗芯片的内部结构一一进行比对。

　　原理搞懂了，可是专家告诉我们：鉴定一颗芯片至少需要一个月，鉴定费用11万元。如果830万颗芯片都要鉴定，费用高达9000亿。全部鉴定根本不现实！怎么办？

　　我们整个团队反复琢磨，考虑到芯片是同质化程度高的科技产品，我们决定，第一步：由嫌疑人自行从五个查扣地点分别随机抽取盗版芯片，当场封装，抽样范围覆盖所有样品，提取、送检过程规范有效。第二步：将抽样的盗版芯片与沁恒的正版芯片进行表层相似度比对，然后进行二进制代码比对。第三步：请公安机关到晶圆制造厂家提取制造盗版芯片和制造正版芯片的母版，也就是GDS文件，比对二进制代码。

　　一个月时间，18万鉴定费！表层相似，内部结构相同，母版100%一致。鉴定难题迎刃而解，嫌疑人、辩护人均无异议。

　　2021年4月26日，我们以侵犯著作权罪向法院提起公诉。雨花台区人民法院采纳检察机关全部定罪、量刑意见，以侵犯著作权罪判处国某公司罚金人民币四百万元，判处许某有期徒刑四年，罚金三十六万元；判处陶某有期徒刑三年二个月，罚金十万元。被告单位不服、上诉。10月28日，南京市中级人民法院作出终审判决：驳回上诉，维持原判！

　　芯片的故事，只是我们知识产权团队办理的诸多案件中的一个。

　　位于雨花台区的中国（南京）软件谷自2011年成立至今，已经发展为全国最大的通讯软件研发基地，涉软企业3142家，软件业务收入2170亿元。我院知识产权团队与软件谷共同成长、壮大，建立全国首家知识产权罪案预防教育基地，办理全国首例国防专利泄密案，获得国家版权局查处侵权盗版有功个人一等奖，两次获评全国检察机关知识产权十大典型案例，获评最高人民法院公告案例、最高人民法院保护知识产权典型案例……这一系列成绩的取得，是雨花台区人民检察院十余年来的不懈努力和坚守。

　　保护知识产权就是保护创新，我们薪火相传、砥砺前行，继续用团队智慧守护中国“芯”！

　　编辑：左海亮